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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盘龙军节度使谢良宵归京的时候,整座皇都正闹得满城风雨。
集英会上禁军内斗、枢密院陆副使横死街头、青山楼被一把火烧光,到如今市井街坊里传言二皇子是个冒牌货,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。
上京城就是炼狱,发生什么都不奇怪。
眼看着要过年节,家家户户开始自扫门前雪,檐下灯笼也挂成一排,京城在人人自危中迎接新年。
青山楼被毁后,姬圆作主在城东一条僻静的街巷租了一处三进的院落,供姑娘们暂且生活起居,谢良辰被抓去牢狱之前将整座殿帅府的银钱都交给她打理,于是姬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姑娘们找房子。
院子刚租下来时,姬圆的脚伤也好得七七八八,因为殿前司群龙无首,耿云智与渡琼扛起大梁,日日忙得脚不沾地,于是姬圆便将照顾苏诗曼的事宜揽了下来。
苏诗曼自大火过后身子一直不太好,夜里时常咳嗽,但是她并不上心,若是无人盯着,便常常忘记喝药。
这一日姬圆刚从郎清处临摹画作回来,她迈进院内,日头偏西,黄昏在窗纸上映出一道瘦削的剪影。
姬圆忽然便想起谢良宵画的那些小像,每一张都充斥了闺阁淑女恬然娴静的神态,不像眼前这般只是枯坐着的女子。
姬圆叩了叩门,“苏姐姐,是我。”
那道剪影浑身一僵,又立刻松懈下来。
“阿圆,进来吧。”
姬圆这才敢轻手轻脚地进去,她熟捻地端过桌边的药,用汤匙舀了舀,递给苏诗曼,“姐姐,我喂你。”
苏诗曼摇头,自己接过碗一饮而尽,垂头赫然发现姬圆手里捏着枚蜜饯。
她失笑,“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。”
姬圆抿了抿唇,她是学会周全了,但那个教会她的人却没机会受用。
“姐姐,我这几日来时,你似乎总是被吓到,”姬圆担忧地望着她,“可是我动静太大,吓到你了?”
“怎么会,”苏诗曼抬手帮她挽着碎发,“你被姚先生教导得很好,坐立行走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。我只是算了算日子,时间快到了……”
姬圆怔了怔。
她指的是谢良宵归京的日子。
门外响起参差不齐的脚步声,这几日接连下雪,院子里铺了厚厚的雪尘,长靿靴踩在这片白皑上,深一脚浅一脚,听得苏诗曼心脏砰砰急跳。
门还没开,渡琼的声音先飘了进来,“苏姑娘在吗?小谢节使回来了!”
苏诗曼下意识攥紧姬圆的袖子,惹得她一阵苦笑。
该不该说渡琼聪明呢,他的确机灵,用了“回来”这个字眼,又有些莽撞,大张旗鼓地挑开苏诗曼设下多日的伪装,将她不得不暴露在自己的羞耻心面前。
苏诗曼没应声,盯着玄关处的目光轻颤,那模样似乎像被绑上公堂,等待残酷的宣判。
姬圆回握住她的手,替她回答:“在的,请小谢节使进来吧。”
朱红的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,寒风裹着霜雪灌进来,渡琼眼疾手快地带上门,屋内的人纷纷望着谢良宵,一时哑口无言。
谢良宵……坐着轮椅。
他端坐在烛灯拢出的残光内,身形依旧挺拔清瘦,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。
“啪”地一声,姬圆察觉到手背上的湿意,她转过头,苏诗曼已经捂住了嘴,声音颤抖:“你,你怎么了?”
谢良宵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,“攻城时从城门上摔下来了,万幸捡回一条命。只是诗曼,我此生再也不能起立行走了。”
他顿了顿,“抱歉。”
姬圆睁大了眼睛,一时分不清是苏诗曼在抓着她的手臂颤抖,还是她自己不寒而栗。
费玄斌只是断了一条腿,而谢良宵断了两只。
苏诗曼哽咽道:“你为何不告诉我……”
她飞快地下榻,几乎是扑到了谢良宵面前,伏在他膝头泣不成声。
谢良宵摸着她的发顶,声音轻快,“良辰给我写过信,我都知道了,诗曼,我并不怪你。当年我从勾栏里把你赎回来的时候,就没考虑过你究竟是否还是处子之身。但我怕自己不能开解你,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。你看,如今我不良于行,你我之间……”
“只有你不要我的份儿。”
苏诗曼立即打了下他的手臂,“你怎么也学良辰胡言乱语,我怎么可能弃你而去!”
谢良宵听罢一笑,“所以说啊,我又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呢?”
苏诗曼一顿,止了泪望着他。
这就是她的良宵,犹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在纵情奢靡的勾栏里救下了她。多年后物是人非,他们都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,眉眼间的恣意也被岁月摧折,但爱意分毫不减。
苏诗曼困顿多日的自毁之心,就这样被治愈了大半,余下的三分,只能交付给冰天雪地,任寒霜掩盖命运的伤痛。
姬圆默默倒了两碗茶静置在案上,跟着渡琼到屋外廊下,望着厚厚的积雪发呆。
“近日天寒,牢里会供碳么?”
渡琼苦笑,“城南地牢内关押的都是重犯,没有这般待遇。”
“哦……”姬圆垂下头,“刑具戴久了,手腕和脚腕也该磨伤了。”
渡琼不忍道:“姑娘放心,说句不恭敬的话,殿帅的命,扛造。[1]”
姬圆笑出了声,“就他那身板……”
渡琼觑着她的脸色,“姑娘最近一直心情不好。”
“谁家夫君被扔进地牢里去了心情还会好?”姬圆一手托腮,“这句话你别告诉他。”
渡琼挠着头不明所以。
姬圆又问:“假扮皇子的事没个下文,御前可有消息透露出来?”
渡琼道:“殿帅之前说了,费无忧不会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做祭品,所以这件事他还是会压下来,目下关押殿帅只是做做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