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舞醒过来的时候,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了.鸩坐在桌前埋头图画着什么.地板上到处是涂抹着各种线条和颜色的画纸,那些残骸已经消失不见了.凤舞还有些昏昏沉沉,太阳穴又涨又痛,可他还是支撑着坐直身体,讥讽地笑道:”你这是在重复幼儿园的课程吗恭喜你,可以从小班毕业了.”
鸩抬头,微微一笑,眼角轻轻挑起,他原本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:”多谢你的夸奖.”他兴致很好地将手中的画端详了下,便随手丢掉了,浓郁的色彩间勾落着一个人的肖像,寥寥几笔却神采必现.凤舞笑了笑:”你有给自己猎物画像的习惯吗”
“算是纪念好了,猎物都很短命的.”他仍然忙于开始新的画作,头也没抬地答到:”有时候,我也会将他们作成人偶,你要不要也试试”
“你,舍得吗”
鸩顿了下,没说话.他用剪刀将那些画纸统统剪碎,一时间,五彩缤纷的碎片花瓣一样漫天飞舞.碎片飘扬的空隙见,凤舞见到鸩的眼眸慢慢变成酒红色,弥漫着种不真实的美感.他同样注视着凤舞,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.鸩走了过来,他站在床边看着凤,彩色碎片还在缓缓飘落.突然,他整个人压向了凤舞,动作既优雅又粗暴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他只是想要眼前的这个人一直注视着自己而已,他知道,就算他的目光投向自己,看见的也不是他,就算同他讲话,这个人也只有冷嘲热讽而已.
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.鸩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.而身下的凤舞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他,无奈酸软无力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.鸩按着他的双手,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.,果然有异样滚烫的温度传来.鸩无意识地松口气,原来有问题的不是自己,而是他,他一定是病了.所以自己才会看着他这么奇怪.鸩从他身上起来,沉思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,病了的话要做什么他不知道,也许应该找些药,但是他只会下毒,他是超一流的毒药师,却不是个悬壶济世的医生.而且凤舞早被他下过毒了,再用药的话,只可能起副作用,那不是更糟糕吗那还能做什么呢
生病的话,身体会虚弱,要不要我做些粥给你喝啊
记忆里好象有个女人曾经跟他这么说过.鸩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,也许是刻意忘记吧.总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过,但肯定有人这样跟他说过.要喝粥吗他又转了一圈,看着床上的凤舞,再次皱起了眉头,突然脱口而出:”你好奇怪.”
凤舞看着他,唇畔勾起一抹冰冷而绝美的笑容,不是我奇怪,而是你,鸩.
你死定了.
凤子青从刚才那同电话开始,就一直坐立不安的.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,像是一只找不到粮食过冬的松鼠.
“老爷,人来了.”管家带着一名年轻人走进了客厅.来人似乎比凤舞大上两三岁的样子,浅栗色短发柔软地垂在耳畔,清秀的面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有种亲切感.身体似乎有些单薄,但却很直挺,散发着坚定的气息.他一看见凤子青就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:”我就是韩澈,我可以将鸩的住处告诉你,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.”
“请讲.”
“将沈夜救出来.”韩澈一脸肃然.他看见凤子青沉默了,继续说道:”只有我知道鸩在哪里,你没有什么可犹豫的,如果沈夜有什么事情的话,相信令公子也会伤心吧”
凤子青觉得这话有点问题,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态度不容他多想,而且他也急于知道舞在哪里,不过他仍然慎重地回答道:”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,但是我不能去救他.”
“为什么”韩澈焦急的叫到.
“因为.”这话还没说完,就听头顶一声惊天地,泣鬼神的巨响在空气里爆炸.
“要去的人不是我.”凤子青喃喃地说.
“这是.”韩澈不知所以.
凤家当家一只手遮住了半边脸,叹气道:”狮子出笼了,不,现在应该已经进化到恶龙级别了吧.”
“啊”年轻人愣了下:”你有养这种恐怖的宠物”
“恩.是也不是,是我们家的没错,但可不是我在养.”凤子青一想到房间的惨状,就浑身骨头痛,他原本打算一会叫人去给他开门的,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.恶龙王子自己从楼上下来了.
让凤子青吓一跳的是,短短时间里,云九天就冷得让人害怕,他漆黑的眼眸里,没有任何光亮.只有比黑夜更加浓重的色彩缓缓地流转.没有感情,没有气息.他走到韩澈的面前,说道:”我可以帮你.但你要将鸩的住处告诉我.”
“除了沈夜我不会告诉任何人”韩澈坚定地回答道,他肯告诉凤子青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.云九天看了看他,没说什么,转头冲凤子青伸出手:”戒指”
恶龙的未来公公很识趣地将他的东西还给了他.并且附带了一把古琴:”我想你会需要的.”从韩澈打电话过来开始,凤子青就认为让云九天去是最合适的,那怎么说也是他的秘书,而且若再不让他出来,怕是凤家本宅早晚被云九天给拆了.
云九天接过古琴,仍然是什么也没说,扭头拎着韩澈的衣领就走了出去.
“你放手”澈气恼地大叫,但云氏总裁的力道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,他转而冲凤子青喊道:”难道就他一个人吗”就算他商业头脑再好,也不可能一个人单挑整个:魅影”吧.
“如果九天都不行的话,那目前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了.”凤子青叹道.现在惟有祈祷一切都还来地及吧.
葵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地牢.现在正是午饭时间,相信那个小东西已经混进饭菜里了,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戏看了.敢关我就要付出代价
他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隐藏在墙壁里的暗格,轻轻推开,里面是间小型药品室,虽然面积不大,但内容却很丰富.这是他尚未离家前的秘密会所.葵从角落里翻出了登山背包,然后看也没看,将一个接一个的将柜子里的药瓶扔进背包里.他管不了那么多了,刚才用自白粉逼他的三叔说出了些惊人的秘密,如果它是真的,那鸩可就太危险了.
他估量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,看着手表数道:”一,二,三.”话音刚落,就听门外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.诸如”不好啦老爷浑身抽搐了””啊三少爷吐白沫了””夫人昏过去了,快来人啊”的喊声排山倒海般涌来.葵打了个响指,现在就是出去,也没人注意到他了.
葵一手拎着他的登山包,在确认没人之后,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走了出来.可刚走了几步,他突然想起来,还有一样很重要的药非找到不可.如果鸩跟这个家的渊源真有那么深厚的话,他就一定要找到那个药粉不可.葵略微沉思了下,没记错的话,它一向是放在书房的.现在折回去的话,搞不好会被发现的.若再被逮到,那就不是关地牢的问题了.葵心一横,边在心里赞叹自己是如此伟大善良天下无双,边掉头向书房走去.
大部分人都在忙来忙去,即墨家向来不允许下人在走廊里跑步的,但现在身边满是窜来窜去的人影.哪还有人去关心葵,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书房.药瓶仍然放在老地方,这么多年一点变化也没有,连瓶子上的花色也一点没有改变,仍然保持着他小时侯拿它玩家家酒时的模样.葵叹口气,在这个家里多待一秒,就觉得世界上的氧气快耗尽了.压抑,沉闷,阴暗,所以他才不想回来.葵心里一阵感慨:舞啊,看我对你多好,你可不能辜负我啊,一定要平平安安的.想着,葵将药瓶放进了背包.这下东西都齐了,也该上路了.他抬脚刚准备要走,门就被人推开了.
轩雅,那个高贵的妇人走了进来.葵吓了一跳,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,他同母亲的关系与其说是不好,不如说是不熟.小时侯就听人说母亲有间歇性精神失常症,他同她交谈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.
但妇人并没有理会葵,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看见他.轩雅脸色苍白,目光呆滞.葵下了不止一种毒,还有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迷失菌.轩雅缓缓走过来,与葵擦肩而过,走到书架一旁,慢慢蹲下.葵松了口气,不管她看见了什么,只要不会阻碍到他的行动就好.
葵刚打算离开,就听见轩雅,他的母亲冲着虚空温柔地说:”生病的话,身体会虚弱,要不要我做些粥给你喝鸩.”刚迈出去的腿顿时僵住了,他猛得回过头,看见他的母亲暖暖地笑着,轻柔地抚摩着书架旁的空气,仿佛那里真的蜷缩着个孩子一般.
“你不会说话吗我来教你,父亲他们也真是的,怎么可以把你这么小的孩子像狗一样栓在这里呢,你别怕,鸩,我也有个孩子哦,他叫葵,不过比你小,你是哥哥呢,鸩.”
听着母亲轻柔愉快的声音,葵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,他记忆里从没见母亲这样温柔过,她发病的时候又哭又闹,还会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毁坏,家里人都不让他跟她太接近,因为他未来要继承即墨家,怕有个不正常的母亲会带坏他.
突然,轩雅猛得站起身,满脸痛苦地冲着一旁哀求道:”父亲大人请您不要打他了我求求您了她说着扑倒在地,似乎在保护什么一样,泪水已经滑落:”请您把他给我吧我求求您了,您已经把葵带走了至少让我照顾鸩,好不好请您别打了我求求您了父亲大人”
哀求的声音很快变成了哭泣,葵看着那不断颤抖的肩膀,心里突然有了种酸楚,他知道母亲没发病的时候,总是一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的样子,但说不了几句,就会有人打断.而他急于从这个家里逃脱,从来也没时间考虑母亲,没有和她好好交谈过.葵伸手想把还沉浸在过去幻觉里的母亲扶起来,就见一群西服大叔闯了进来,一看见葵就大叫道:”啊小少爷在这里快上啊”
葵来不及多想,抱起背包,整个身子直接撞开了玻璃窗.还好是在一楼,葵在草坪上打了个滚,爬起来,拎着包,飞似地跑了.身后是一片喊叫声.
“你真的没问题吗”澈满脸质疑地看着云九天,后者没理他,只是将一副耳麦递给他:”带上”
“为什么”澈脱口而出,但看着云九天那不善的目光,还是乖乖地戴在了耳朵上.一脸狐疑又困惑的表情.他可是担心得不得了,云九天会怎么样,他是不在乎,但如果他失败了的话,沈夜可要怎么办啊”魅影”可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.一想到沈夜现在可能再受刑,澈心里就一紧,如果实在不行了,那自己就和他死在一起,说什么也要见到他不可澈正想着,云九天已经大步向前走去.
“你等等我啊”澈连忙追上来,可当他看明白九天是打算直接闯进去的时候,吓得连忙拽住他叫道:”喂你疯了你不是想就这样闯进去吧找死啊”
云九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,脚步始终没有停下来:”想救你的沈夜就给我闭嘴”
澈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地将嘴巴合上,虽然戴着耳麦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但他还是慷慨陈词:”你到底行不行啊这琴有什么用吗你是要拿砸人吗可是换成ak47不是更好吗”一连串的发问让云九天有种先把他解决掉的冲动.他回头一把扯下韩澈的耳麦,唇角挑起一抹勉强算是笑容的弧度:”你听着,如果你不想他死也不希望自己翘掉的话,就按我说的去做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,不然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去给凤陪葬”
“哦”澈不情愿地将耳麦戴好,他这才觉得方才云九天的话有哪里不对劲,但看他冷冰冰的侧脸显然是不可能解释给自己听了.他乖乖地闭了嘴,现在沈夜最重要.
魅影的总部外表看起来并不出众,简单大方的白色建筑物矗立在那一点也不显眼.这里原本是要建居民区的,但因为资金问题,中途转让给了一家小广告公司.两人走到魅影的大门前,铁制招牌上写着”天海广告设计公司”,只是它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罢了.云九天将琴一横,抱在左臂间,门卫已经发现了他们,向这边走来.而九天只是轻轻勾起双唇,一线淡薄的笑在高傲的唇畔流泻.
“你们是什么人啊就说你呢你聋子啊”四五个大汉气势汹汹,不知死期将至.
澈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,他只见到九天将手指扶上了琴弦,拨动的瞬间,一股强烈的感情重重地砸在了他心口,让他万般难过,心脏回应着这莫名的情绪,不断的收紧.他想起在来的路上,云九天曾跟他说过,如果感到难受的话,就去想你家沈夜好了.澈在心中描绘着他的样貌,自从五年前分开之后,就再也没见过面了.不知是不是瘦了,这些年不是没试图忘记他,但就是忘不掉,刚刚将他从自己记忆里驱散,下一秒钟就又浮上了心头.澈想着,心里那股窒息感缓解了很多,而他面前那些准备动粗的门卫都一个个浑身抽搐地倒下,口吐白沫,面孔扭曲.
澈瞪大了眼睛,这时,云九天动了,漆黑柔顺的发丝擦过澈的脸颊,细长的眸缓缓闭上,遮断了外界一切的骚扰.他每踏一步,就宛如在漆黑的夜空里撒下眩目的星辰,耀眼夺目,也同样强悍傲慢,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臣服跪拜.
当然,前提是在听到他的琴声之后还能留下半条命的话.
澈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,他有种错觉,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在凝固,瑟缩.魅影的内部与外表大不相同,低调的奢华.没有人能阻止他们,因为没有人可以承受云九天的琴声与愤怒.
凡是挡在眼前的,遇神杀神,遇佛杀佛
宽敞的裁判厅里,作为违纪者的沈夜站在中央的裁判席间,他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,儒雅的脸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笑容,像他的心一样已经凝固,冷却,不在乎要面对的是什么了.以他为中心,四周是审判席,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,他们都是魅影的干事,包括分部的人也赶了过来.沈夜是魅影的重要人物,也是龙头老大的心腹之一,对他的审判也就轻忽不得.坐在审判席最前面的是各堂堂主,以及风纪组组长,本来魅影的老大也是要出现的,但他临时改变主意,将裁判权交给了他的心腹.
“沈夜,你可知罪”有人说道.
“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”沈秘书笑着回答.树大招风,在座的诸君都期盼着他成为自己向上攀爬的垫脚石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