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够了!”
夏汐本来表情没有太大变化,忽然声音不小的丢出两个字,把正说得兴起的孔熙蕾震得一愣。
夏汐眼中是罕见的明显怒意,她的声线本就冷清,此时更如刀锋利,挥刃不见血:“写流行歌的人多,但是你能找到几个,像这个年轻人一样,18岁就包办自己第一张专辑的作曲、填词和演唱?”
“资本产物?谁都能写?你真的听过时渊的歌吗?”
孔熙蕾本想反驳,逐渐抬高声线的夏汐根本没给她机会:“刚刚的新歌,3分半钟内架构了完整的夏天,贝斯营造阳光的灼热感,架子鼓的鼓点故意很轻,但是夏天跑起来的心跳加速感就具现化了,他的声音和音乐碰撞时,就像运动之后喝下加冰的雪碧,那种刺激神经的兴奋感你能感受到吗?”
“你能感受到什么是歌的灵魂吗?”
“你感受不到,”夏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微微发胀,“你只知道资本和潜、规则,觉得所有歌都是快餐时代的产物,所有东西都有代替物。”
夏汐的语速很快,每个字都是清晰的,落入孔熙蕾的耳中却如被打得稀乱的拼图。
她很少吃瘪,像这样理解不了对方意思的时候,更是少之又少,眼前的小艺人没化妆,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名牌货,孔熙蕾的底气却愈发不足,慌乱之下,话语也更不过脑子。
“连时渊都见不着的人,马屁倒是拍得响啊!你看看你忠心的样子,像不像条狗。”
“就算这个女主角不是我,也不可能是你,”夏汐挺着背,星耀的空调很足,她却觉得身体微微发热,“能把歌写出灵魂质感的歌手,不可能要个花瓶当自己的女主,更何况——-”
她后退两步,嘴角弯起极具嘲讽的弧度:“时渊穿女装的样子都比你好看个十倍,选你不如他亲身上场,不是还省钱?”
“你!”
容貌一直是孔熙蕾引以为傲的部分,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嘲讽她长得不如男人。
“你知道我爸是谁吗?”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夏汐,“知道我是谁吗?知道你说的话会给你的经纪公司带来什么毁灭性打击吗?只要我想,明天你和你的公司就能滚出北安市!”
夏汐望着抓狂的孔熙蕾,气极反笑。
这种威胁,她听得腻到不想给反应了。
她的沉默给了孔熙蕾错误的信息:“告诉你,现在这个时代,最重要的是人脉和资本!就算是头猪也能捧红!”
“是吗?”
夏汐身后不远处,高大的植物盆栽冷不丁传出个声音。
她和孔熙蕾都怔住了。
有人从绿植后慢吞吞走出来。
夏汐看见他的脸时,心里一咯噔。
这个人也有双浅茶色的眼睛。
“不见得吧,你红了吗?”
时渊拎着可乐罐子,语气里的不友好就差举个牌子怼脸了。
“浪花朵朵现在已经是星耀最大的股东了?”他微微抬着下巴,斜乜孔熙蕾,“怎么没听说过,我的选人还得你们点头啊?”
孔熙蕾刚才在夏汐面前口无遮拦,看见时渊,却说不出话了。
她没和时渊近距离接触过,圈子里关于时渊的传闻却听过很多。
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“别随便惹时渊”。
但——-
就算时渊再红,也只是个出道两年的新人,根基尚浅。
“时渊哥你好,我是孔熙蕾。”
她停顿下来,打量时渊的反应。
后者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:“然后呢?”
孔熙蕾被堵了回来,不甘心的往前走了一步:“时渊哥,我爸爸说,要是有问题可以来找你,你会帮我的。”
时渊抬手慢悠悠喝了口可乐,淡淡开口:“你爸?”
孔熙蕾忙不迭的点头:“我爸爸是孔和嵩,大家都叫他孔叔——”
“你爸又不是我爸,我凭什么听他的?”
时渊忽然扯出个极为恶劣的笑:“还有,别乱攀关系,我的叔叔姓时,不姓什么乱七八糟的孔啊洞的。”
夏汐下意识抬头看他。
这人是真的完全没自觉,也不想当被夸赞的正面人物。
他像地下乐团的主唱,像学校里经常逃课挨通报批评的校霸,或者像小说里脾气变化无常的反派。
不管哪种,总之不像舞台上被无数聚光灯对焦的优质偶像。
孔熙蕾脸色涨成猪肝红,嘴巴一抖一抖的,眼看就要哭了。
“收了神通吧,”时渊嗤笑一声,从兜里拿出根细长的东西,“刚录了点有趣的东西,如果我老板听了,你这眼泪应该有点用处。”
因为憋泪,孔熙蕾脸上的肌肉都皱成一团,她狠狠跺了跺脚,扭头就走。
“你们给我等着!”
*****
空荡荡的走廊剩下两个人。
夏汐没了看风景的兴致,转身要走,一只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“我看起来很小吗?”时渊垂眸望着她。
没头没脑的问题。
夏汐有点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向时渊:“还好吧。”
“那——”时渊微微往前弯下身凑近了她,“你刚刚为什么用长辈的语气叫我年,轻,人?”
夏汐语塞,又不承认自己一时口误:“再怎么说,我也比你大一岁,叫你一声年轻人,也算不上没礼貌吧?”
托吴悠悠的福,她知道时渊的年龄和生日。
明明两个人只差一岁左右,在圈子里的地位倒是天差地别。
看来出名要趁早这句话,也不是时时适用。
时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忽然笑了:“那姐姐能不能告诉我,是哪种类型?”
“啊?”
“你刚才说那个人不可能是女主,那我真正想要的,到底是哪种样子呢?”
浅茶色的双眸恳切得让夏汐有那么一瞬以为他是在认真发问,然而那抹狡黠让她醒悟过来。
“只是当时吵得有点上头,”夏汐想起语气笃定的自己,有点不流畅的圆场,“就,想气气她。”
时渊好像有点失望:“噢,我还以为你能指点迷津呢。”
“不过呢,”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可乐罐子上,“我比较喜欢被人形容成加冰的可乐,毕竟它比雪碧好喝多了。”
夏汐一怔,脑子里忽然飞快的倒退回十分钟之前。
自己做了什么?
因为激动过头,她眼都不眨的,给孔熙蕾来了段“彩虹屁”式的歌曲解说,现在越想越尬,尤其是——
被吹的那个人正好听了个完整。
什么阳光灼热感,心跳加速的具现化,十二三岁青春疼痛文学里经常出现的词,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从她嘴里蹦出?
她又不是初中生了。
想想自己刚才气都不喘,列举以及疯狂夸赞对方歌曲的样子,大概和演唱会上尖叫“时渊哥哥我爱你”的狂热粉差不多,夏汐尴尬得脚趾都快蜷缩起来了。
哦,也太尬了。
她心虚的勉强堆出点笑容:“你就当是一场梦吧......”
醒了就忘,感动就不需要了。
“不瞒你说,我超喜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,问题是,”时渊摸了摸口袋,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稿纸,轻轻一抖,“姐姐怎么不把这段精彩绝伦的分析写进你的800字小作文里?”
他手上拿的是夏汐刚才在“考场”里写的内容。
化解尴尬的办法中包含了将错就错。
夏汐清清嗓子,努力捡起自己的矜持:“因为我觉得分析一首歌的内容和表达的情感,需要跳脱出个人情绪,才能比较公正和客观。”
她正儿八经的语气反倒让时渊更乐了:“你在学校的时候,是不是那种在家长会上被老师表扬,在国旗下演讲的好学生?”
他把空了的可乐罐抛进垃圾桶,一手插兜,低头看稿子:“写歌人要表达的情感,本来就是感性的东西,太理性去分析,只会干瘪得倒胃口。就像你这篇小作文,在我看来,根本比不上刚刚顺口说的。”
他的傲慢和决断,激起夏汐的逆反心理:“感性的东西再用感性去剖析,只会一团糟,就像水要用器皿盛着,同样没有形状的火能包着它吗?”
时渊抬眼。
夏汐下意识看过去,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居然哑了声。
那双浅茶色的眼眸里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,让她想到跳动的火焰。
“你的例子很新奇,”再笑起时,时渊的脸上少了些目中无人,多了点若有所思的神态,“是怎么想到的?”
不等夏汐开口,时渊忽然转头就走:“你跟我来。”
“去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