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中午的阳光并不热烈，但落在刀尖之上还是令人觉得刺眼。王升在刀锋面前心头发紧，但他不是很胆小的人，到底还算镇定。
“今日之后，你我之命就是水中浮萍，我这颗头今日取，明日取，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毛语文心中升起些许敬佩，“老实说，你是我见过的比较有骨气的文官了。只可惜，选错了道儿。”
其实王升说的那句既然宫里都在搞，为什么其他人不能搞。并不是多么不知好歹的话。
以弘治年间的‘京军占役’来说，
当皇帝第一次把京营拉出来改造成建筑队的时候，往后就不断有勋贵外戚也照猫画虎。说到底，弘治一个人又能造多少东西？根本也没有银子给他造。
还不是今天给这个侯爷造、明天给那个舅老爷造。
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，你怎么做，下面的人就怎么做。
一般来说，这是正常的。
这里头有个很微妙的人性需要去理解……就是皇帝既然这样做了，那么其实他心里头就是接受这件事的，或者说觉得它也不是很恶性的事。所以如果其他关系近的人，也要模仿，一般就不会有问题。
就像京军占役，弘治点头了，他觉得问题不大，而既然能给自己造，为什么不能给亲戚造？
说不过去嘛。
但其实，朱厚照没有那种脸皮薄的心态，我能做，你也能做？我走私拿了钱是为国为民了，你们为了啥？
詹宅里，女人的哭泣、惨叫声开始越发增大，这一切还是开始了。
“说了！我怎么没说！”王升气急，“但这个家伙外号毛疯子，人家不听呀！”
事情真的发生王升反而也一口气松了下来，死猪不怕开水烫，事儿该怎样就怎样吧。他只觉得毛语文应该是有些粗俗，许多道理不大懂。
但是时间长了以后长史就和王府狼狈为奸了。
朱厚照打开后简略看了一眼，随后重重敲在桌上，“是毛语文的奏疏。那个鄱阳詹氏虽然与淮王府不清不楚，但更主要是与钱塘李氏、兰溪章氏、余姚谢氏都有瓜葛。”
“詹伯大的那本账经不住查。这个时候府尊就在这里喝茶？”
另外，明朝的长史很难升官，除非你伺候的王爷忽然成了皇帝，否则几乎不可能。
这其中，有的人如果对家人的管教也不是那么严格。
朱厚照表情平淡，“詹秀山一案开始的时候，应是说好的。查出什么就是什么。朕的臣子们应该还没忘？”
“浙江的商人不为所动……所谓不为所动，就是说不把朝廷的市舶司当回事儿，原先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，福建在剿匪，江西连个商人宗族都抓不到！”
其实，还有朝堂。
随着开海的圣旨下去以后。
老人家眉毛跳了跳，心里头有些被冒犯的怒火。
因为朝廷对于王爷的要求下限很低，只要不出什么造反之类的大事，皇帝也懒得管。而大多数王爷，都是不造反的。所以这个‘监视’的职责就形同虚设。
每个省份所呈现的困难不一样，福建是山匪，江西是宗亲，浙江是士绅。
“原先，不是觉得查不到这个程度么？”
再有，谁在社会上还没个朋友？所以实际上范围也超过这几个大姓。
“那你让我怎么办？”王升有些恼火，“这个毛语文是锦衣卫副使！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！我上一次能挡住他已经是极好的运气了！你们王府要是有能耐倒是向皇上奏明，把此人给弄回京师去！”
除开其他官员的聒噪，真正从东南来的奏疏都不是很乐观。
“请罪？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？”袁状不能够理解，“如果请罪有用，谭长史为什么不说服淮王早请？”
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人家，他脸圆而润，看起来还有些年轻，除了头发有些白，一瞧就是没吃过太多苦头的富态人。
毛语文捕捉到他们眼底的恨色，“不要这样看我。我从没想过要杀他，陛下也没想过。杀他的人名叫牟斌。过了这一劫，你们詹氏后人，有仇就报仇，但是不要找我报仇。至于说今天……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。走私的生意，詹氏是做的吧？”
他们显然是心里放心不下，所以一定要到饶州府来看一下。
毛语文走到下属准备好的椅子边坐下，“谁是詹秀山的父亲？”
又过了一会儿，
宗复和王升冷笑一声。原先……原先就指着他们往前顶！
……
“山匪可以剿，”朱厚照一点点的剖析，“王守仁有用兵之才，剿了山匪之后，有其兵威，大事不愁。江西涉及朕的家事，一封圣旨也该管用。浙江么……”
皇帝下旨，所有讯息都是八百里加急，浙江、江西近些，皇帝能知道八九天之前的事，福建远些，但半个月也够了。
“行，这下我有的是时间，咱们慢慢磨，我就不信磨不开你的牙。”
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否认请罪的提议。
巡抚袁状和按察使宗复也到了。
但毛语文没有理他，自己进了这宅院。
靳贵和汪献陪着皇帝，在御案面前，分左右而立。
其实衙门里已经有人在等了。
外面的王升到底还是不敢真的和锦衣卫动手动脚。